【黑研】《四季迴旋》試閱04
研磨看向黑尾的眼神有些改變。
不知道研磨自己有沒有意識到,但在黑尾看來,那樣的轉變可以說是相當明顯。
從原本漫不經心的目光,轉變為不帶雜質的強烈視線。
--是研磨在觀察著什麼的時候的眼神。
就算試圖掩飾什麼想法,在這麼多年的交情下也完全不可能瞞得過去。
這樣的注視總是讓人產生宛如背脊泛起整片雞皮疙瘩般坐立難安的感覺,黑尾卻不曾討厭過研磨這樣的目光--不如說、是他人生短暫的十四年來數一數二喜歡的東西也說不定。
被注視著、被觀察著。
被「理解」著。
第一次見到研磨的那天,黑尾還無法理解自己希望接近對方的原因,但他不曾忘記過那天發生的事情,直到漸漸明白幼小的研磨說的「現在的表情比較好」對自己來說到底代表著多重大的意義。
不用活上太多年、就算是國中生也能明白,在了解自己之後還會真誠地認為「原原本本的自己」比較好的人,很多人過完一輩子都不一定能碰上一個,而自己在幾乎可以說是剛剛起步的時間點就已經遇到了研磨,除了幸運以外還是只能說是幸運。
當然對於這點,研磨並沒有實際化為言語傳達給黑尾,但黑尾就是知道,並且認為自己的推測沒有任何錯誤。
國小的時候碰上研磨,在研磨也進了同一個學校之後開始一起上學,花了一些時間去了解對方身邊的事情,然後更多的時間用在待在一起這件事上。
一起玩遊戲、一起打球、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看書,不時順手照顧一下事事都嫌麻煩的研磨,最初還有些頭痛的、但到現在已經完全成為日常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一開始讓自己有些掛心的是對方眼睛的顏色,接下來是意外的擅長遊戲的部分,在相處之下才了解到對方是一個有著極其敏銳的洞察力的傢伙。
現在在別人眼裡看來,兩人多半像是兄弟一樣的關係。
但對黑尾來說,在一次一次對研磨重新產生讚嘆的過程裡,似乎漸漸滋長出了和那不同的某些東西。
研磨很厲害。
雖然過去和現在認為的「厲害」有些微妙的差異,但從認識研磨那天開始黑尾就總是這麼想。
似乎總是在閃躲著什麼,但其實冷靜的把事情看得比誰都清楚,卻不會強迫任何人接受自己的判斷。
乍看膽小,但實際上他自己決定好的事情無論是誰都無法強迫他改變,同時也不會試圖去干涉他人的意思。
第一印象感覺有些弱不禁風,但在非出於自願的情況下絕對沒有人能讓他移動半步。
跳脫一般所謂「好」或「不好」的成見,僅僅誠實的面對自己和和他人,並且接受任何不同的思考方式。
意志很堅定、但精神卻很柔軟。
這是認識多年的黑尾給予研磨的評價。
雖然希望周圍的人都能夠了解研磨的厲害之處,但最近偶爾也會希望知道研磨這麼多優點的人只有自己。
這樣感覺帶點酸苦的糾結最後總是在很短的時間內得出結論,黑尾果然還是希望研磨能得到該有的評價和理解、而不是只是被別人當成膽小又沒用的傢伙。但產生動搖這件事本身,顯示出在某個環節裡果然有些事情已經和之前不一樣了。
友愛。
親情。
親近感。
欣賞和讚嘆。
一點點的獨佔欲。
在一起的時候並沒有互相介意任何事情,對方的身邊待起來卻仍然無比愉快。
這些東西混雜在一起,最後成為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喜歡」黑尾還難以肯定,但研磨對自己來說是「特別的」並且優先於其他許多人許多事、這件事情倒是一直以來都沒有變過。
在這之前明明沒有什麼感覺的,但在發現的時候似乎已經來不及了。
上湧的情緒感覺像是粉紅色的液體,在身體內部、從腳底板一直向上淹上了喉頭,如果不稍微努力忍耐一下的話好像就會變成毫無脈絡的言語從嘴裡溢出了。
「阿黑……」
連喊個全名也覺得懶的研磨在國小時給自己起的暱稱,聽來突然開始帶有糖水的味道。
研磨最近看起來也微妙的越來越可愛,大概、和成長期之類的實際臉部變化無關。
「你在想什麼?」
黑尾看見研磨望著自己皺起眉頭。
大概下意識的察覺到自己的樣子和平常不同吧,但又因為自己正在考慮的東西實在超出了平常的思考範圍,所以沒能直接命中答案。
努力的在腦袋裡整理了一下要說的話,原本以為已經把每一件事情都按照該有的順序排列整齊,沒想到出口之後還是一片混亂。
黑尾的視線轉向一邊。
「……沒什麼,只是想說如果去了以維繫的強度出名的音駒排球社的話,球應該能更精準的回到二傳手的位置、讓你發揮實力,大家也會開始知道你其實是個厲害的傢伙了吧。至於剩下的就……只是、想要一直和研磨在一起而已,如果沒念同一個學校的話也沒辦法一起上學、中午一起吃飯或參加同一個社團了吧,這不管怎麼想都很討厭。」
「……」
「……說點什麼啦、喂。」
研磨沒有給出回應,黑尾默默的將視線轉回他的臉上,發現他正歪頭看向自己。
「阿黑。」
「幹麻?」
「你說的話是認真的嗎?」
「嗯。」
黑尾點點頭。
研磨這才終於放下手上的遊戲機,也不顧會壓到黑尾的膝蓋,翻過身在床上躺平,抬頭重新望向仍雙手擺上兩膝、仍然跪坐在自己旁邊的黑尾。
然後是一段長長的沉默。
黑尾望著研磨、研磨也同樣望著黑尾。
雖然對方多半只是單純地在考慮要不要答應自己的願望,但因為黑尾明白研磨通常是以自己的認真程度作為判斷依據,所以他只好非常努力地望著研磨的眼睛,希望多少能傳達自己的意志。
等待研磨考慮的時間總弄得像是在僵持些什麼,但事情最後一定會在研磨的一個點頭或搖頭中解決,所以黑尾也並不討厭這樣的做法。
……雖然有些讓人焦急就是了……
無奈地想著,盯著完全不移動視線,又一段時間之後研磨總算張開嘴巴吐出語句。
「…………我不特別想讓別人覺得我厲害、厲害的人也不完全是我,而且你國中把我拉進排球社的時候不是曾經說過『只有國中三年』嗎……?」
「唔唔……對不起,我反悔了……但是我現在還是只能說我想和研磨一起去音駒、還有一起打排球。」
黑尾捏著自己的膝蓋發出非常懊惱的聲音。
研磨又面無表情的望著他一陣子,最後輕輕重新開口。
「……可以啊、跟你去音駒。但是下次記得不要說會讓自己反悔的話,不是每次都有讓你反悔的機會。」
「!」
黑尾猛的抬起頭。
「真的嗎!」
「……一件事不要讓別人講那麼多遍……要是我現在說是騙人的你要怎麼辦?」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說著道歉的話,臉上卻仍然是毫無歉意的笑容,黑尾伸出雙手把研磨從床上拉了起來。
「什麼?」
雖然露出懷疑的表情,但還是整個人軟趴趴任由黑尾動作的研磨在黑尾的眼裡看來可愛得讓人受不了。
因為太過欣喜而差點脫口說出一些連自己也搞不懂的話,黑尾努力按奈住胡言亂語的衝動、把研磨攬進懷裡,傻笑著像是對待心愛的填充玩偶一樣緊緊的抱住。
研磨沒有配合但同時也沒有抵抗,就那麼讓黑尾照他喜歡的去做了。
「……想要一直在一起是什麼意思?告白?」
腦袋被壓上了黑尾的肩窩,研磨想了想之後發問。
這樣的動作和剛才黑尾說的話連結在一起。
雖然平時感覺不太到那樣的傾向,但照黑尾黏著自己的程度來說,就算是告白也不太讓人意外。
硬要說的話、或許黑尾的眼神裡確實是有那麼一點溫度,只是並沒有讓人往那個方向聯想而已。
「……不知道。」
緊緊抱住研磨的黑尾壓低了聲音。
說起來對方的聲音最近似乎有些改變,在原本清澈的聲音裡混進了一點點沙啞的味道,是變聲期到了嗎……?
啊、都差點忘記阿黑比自己大上一歲了……
茫然的想著這些事情,研磨耳邊再度傳來黑尾的話聲。
「只是有時候會想要抱抱研磨然後多和你說一些話,雖然好像沒有什麼能稱得上是祕密的事情,但如果有、而且能對我說的話,我會很高興、我是、這樣想的。」
「……是嗎?」
再次感覺到對方抱著自己的力量加強一些,之後卻又被稍微鬆開。
研磨安撫般伸手輕輕拍了拍黑尾的背之後,雙肩被抓住,黑尾的臉孔靠了上來。
國中二年級暑假裡的某個下午,開著冷氣的自己的房間裡,研磨的左邊臉頰傳來了原本覺得一輩子也不會知道的柔軟觸感。
(續)
結果今天還是一天更了兩篇(誒